“尓朱卿，請撤退吧。”

在尓朱永退回開封的那一天，拓跋宏就發來了這一信息。

並非虛情假意。

哪怕尓朱永架空自己，拓跋宏也很清楚尓朱永對魏國的重要性，有他在，魏國就能安然返回北方本土。

“陛下，你在後方對宋人布施仁政，就是為了有朝一天留下美名，然後退回本國？”

拓跋宏不語。

“陛下，我可沒把你當成天真之輩，你是明君，我確信這點，但正確的反面，並不一定是錯誤。”

尓朱永取代拓跋宏，是因為理念不合，是因為他的目標遠超拓跋宏，但和普通人相比，拓跋宏絕對是個優秀的統治者。

他知道如何安撫占領地，指引國民和占領地的人們相融，知道如何讓外來政權安穩地坐落在占領國……然而你回顧一看，發現拓跋宏實際是不反對入侵宋國的，因為他知道魏國的極限，明白自己可以在大勢力之下奪得一席之地。

在拓跋宏的規劃裏，如果風向不對，魏國也能從容地帶著技術人員和資源錢財退回本土，在別的大國衰落的情況下成為古蒙超絕的大國，不說一統，至少也能做到取得主導權。然後利用自己在宋地的美名，通過一系列運作，和戰後損失慘重的宋國進行平等外交，互通友好，依靠維持古蒙的實力來給宋國施壓，用經濟政治手段來發展國家。

當然，也許有人說宋國潛力遠勝古蒙，但那是一盤沙和魏國無法把自己華夏化推廣出去的原因，而且宋國也有自己的毛病，拓跋宏在改革方面的阻力反而會比宋國更少……實在還事比不過別人，有星之國打底，他們不會被滅，老實做世界第二也沒什麽問題，畢竟永恒的第一也是不存在的。

現如今，魏國能做的只有立刻退回本土，時間太快了，願意跟拓跋宏回去的人才還太少，他在華北的經營還不夠——這都是因為尓朱永的冒進所致。

然而，這僅是拓跋宏一家之戰略，和尓朱永的想法無關，最重要的是，他是星之夢擁有者，他知道星之王最討厭的就是有能力又不盡全力的人，更不要說尓朱永自己打從心底不喜歡拓跋宏這種慫到極致的做法。

“尓朱卿，你真的要堅持自己的立場？”

“沒錯，陛下你一定不會明白的，像我和神明大人這樣的人，在追求什麽……高悲我會讓他回去的，請好自為之。”

出於目標和個人高度，尓朱永只會架空皇帝，但若是高悲的話，會做的不是篡位，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，然後為後代登基鋪路，不管拓跋宏擺出怎樣的姿勢，結局都是一樣。

“你死後，我會讓宇文獺繼承你的位置。”

尓朱永哈哈大笑。

“如此甚好。”

“朕知道宇文獺野心不顯，但他能讀懂大勢。”

“我敢言，大勢不會如陛下你所願。”

並非撕破臉皮，而是拓跋宏覺得尓朱永此去必死，並坦誠相向，送他上路。

尓朱永也有一半如此意思，另一半則是他終於想通，魏國終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，打算就此放手，而對拓跋宏的提醒，為的是切斷兩者之間的因緣。

只不過拓跋宏到底還是凡人，只能“博古通今”，以為一切都會一成不變。他無法感受得到即將到來的時代，會是如此瘋狂，無法理解那位星之國深處的神明大人，會是多麽無拘無束。

大勢？天下大勢只在那人一念之間。

當然，一切並非不可逆轉。

“你……該不會認為自己還能贏吧？”拓跋宏似乎感受到了尓朱永的想法，發出了吃驚的聲音。

尓朱永的架勢，是打算遣返東西魏部隊，帶著自家軍隊獨自抗擊宋軍

“嗯，是這樣的。”

“請加油。”拓跋宏沒打算潑冷水。

“別誤會，我不是為了貴國而戰。”

他勝了，一切也許就會按照拓跋宏的想象去發展，因為那人不會對連尓朱永都無法戰勝的國度感興趣——

“我活著，是因為我的心在吶喊！”

但尓朱永的戰意，豈是為了拓跋宏以及那微小的魏國！

若勝，何需仰仗什麽國家！

那時他便是國，他便是天下！

因此，他要以一己之力，逆時代潮流而上！

他要證明，這是屬於凡人的時代！

而世界之巔，只有一人登臨，只有一人能感受那至高的孤寂！

……

“吾當即回朝，防止本國有變！”

高悲沒有任何遲疑，立刻帶著本部兵馬北上，他暗自謀劃要趕在宇文獺之前回到京師，逼迫拓跋宏把尓朱永死後的兵權交給他。

倒是宇文獺，剛行軍過了黃河，便在牧野之地停止了行動。

對外，他宣稱是為了尓朱永的撤退確保退路，但即使是韋孝寬也不信這是真話。

“大人不會撤退的，你們放心，他的眼裏只有勝利。”

但一眾將領表示他們擔憂的不是這個，而是飛速北進的高悲。

對此，宇文獺只是輕輕一笑。

“放心，最遲，明天也會收到任命我為元帥的詔書。”

眾將一楞，仔細思考一會，紛紛明白過來，同時對宇文獺更加膜拜了。

但宇文獺很清楚，這沒有意義，現在是大魏多事之秋，他要應對的事太多了，根本無法謀求更多利益……講到底，他只是一介凡人，在這個風雲變色的新時代裏根本就無能為力。

當然，若是他能有河對面那個男人的七成能力或者一半的決心，該多好……

“準備吧。”

眾人按照他的吩咐，站到牧野的大橋上做樣子，只有極少的人看出宇文獺是真的心懷感激地站在那裏，為開封城裏的那人助威。

……

“開始吧。”

隨著這一聲宣告響起，更巨大的聲音瞬間震碎了這片夜空。

“什麽回事？”

剛剛完成集結，圍困在開封之外的大宋兵將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景。

開封城崩塌了。

準確說，是開封城的城墻崩塌了。

魔法時代的城墻是足以圍住一個足以讓數百萬人居住的城市區域的，但就是這樣的城墻，竟然在一瞬間倒塌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白。

是的，“雪白”。

冰雪的城墻在舊墻廢墟中升起，整個開封城都變成了一座冰宮。

“吾之國，起於此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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